《赎罪》

    昨天夜里,或者应该说是今天凌晨,我蜷在酒店的床上,抱着笔记本看完了《赎罪》,然后出乎意料地哭得稀里哗啦,眼泪根本控制不住。我本来以为自己那条掌管看电影看哭的神经已经失去了它的功能,因为自从……自从我想不起来的某部片子开始,我已经很久没有看电影看得哭过了——久远得都想不起来了,可见有多久远……等等,让我再想想,也许是《大鱼》?好吧,也许就是《大鱼》。

    后来查看豆瓣网上的影评什么的,发现和我一样,被结尾煞到的人真的很多,很多人就是在结尾5分钟的时候和我一样哭得都快风干了。有人说导演是用前面的90分钟为后面的那一小段做铺垫,这样未免显得凯拉·奈特莉和那位天才小姑娘等一干同志在剧情前半部分的表演太没有价值了。事实上,作为一个正统视觉派,我深深地为整部片子的场景布置与摄影风格而倾倒。有影评说这部片子拍出了《A Room With A View》的风格,我深以为然。从开头到结尾,我都被片子抓着。公平的说,也许在平时我不会被抓得这么紧,在那些表现敦刻尔克大撤退的冗长镜头中,我可能会跑一下神。再公平的说,我被结尾煞到虽然是理所当然,但是以我的观影经验不可能看不出导演刻意设置的种种细节,包括各类狗血的镜头运用,譬如男女主角在幻想中的沙滩上牵着手追逐,还用慢镜头晃,太狗血了。但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哭。

    为什么哭?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许我不该这么想。理智地去思考哪一部分能把观众弄哭,是好莱坞类型片编剧们为之殚精竭虑的问题。如我辈倘被弄哭,就哭得舒服就完了,实际没有必要去深究。但是,我还是在想,我为什么哭?

    我想,我真的被打动,不是因为那段牛掰的敦刻尔克海岸边的长镜头,满头绷带、缺胳膊少腿的士兵一起唱着圣歌,旁边,破碎的摩天轮和旋转木马上,坐满了笑着嚷着厮打着的英国大兵;不是因为男主角Robbie站在巨大的战地电影屏幕旁边,看着屏幕上的人相拥热吻,攥着情人给他的照片,痛苦地把头埋下去;也不是因为凯拉·奈特莉离开自己即将上前线的情人,跳上公车抓着扶手看着他缓缓离去,而他开始追着车跑……而是看到成年以后的小女孩Briony找到姐姐Cecilia去忏悔,承认自己出于臆想和嫉妒,在当年做了伪证,害得Robbie入狱,继而被派到前线当兵,和Cecilia两地分离。Cecilia说,她不想原谅她。然后卧室的门打开,Robbie穿着睡衣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吻着Cecilia,走到外面去上厕所。等他回来,认出了Briony,他狂怒着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Briony颤抖着说:为了道歉。他狂暴着揪住Briony的领子,把她推了一个踉跄。Cecilia惊恐着拉住他,轻轻地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吻他,对他说:别生气了,Come back,come back to me。这是她在他上战场之前说的话,是他在法国战场上一直一直提醒自己的那句话。于是Robbie安静下来,他告诉Briony滚蛋,回去把自己当年做伪证的细节都写清楚交给法官。Briony答应着,羞辱着,平静着离开了。她站在姐姐的楼下,而二楼上,风把窗帘吹起一个角,Cecilia在窗边吻着Robbie。

    这个场景并不考究,但是我深信是导演设计了很长时间的结果。如果你不曾认真看过Robbie在战场上那些冗长乏味、甚至并不血腥而仅仅是冗长乏味的30分钟,你不会体会到这个场景的美。他是那么、那么想念等待着他的爱人。他手里攥着那张照片,走过荒芜的土地,走过硝烟和死尸,走过不可预知的死亡和恐惧,他一直在想那张倔强的脸,想她对他说:我会等你回来。Come back, come back to me.他一次次地对自己发誓,对爱人发誓,他说:Cecilia,你等我。等我回来。回来找到你,爱你,娶你,我们一起,没有遗憾地生活。所以,这样的场景是可贵的。即便是她住的公寓很破旧,女房东大声而凶恶地喊她的名字;即便是她屋里的陈设很脏乱,而她头发凌乱,衣着邋遢;即便是他穿着睡衣醒来,迷迷糊糊地走到卧室外面去上厕所;即便他只是暂时停留几天,不久要再次回到军队去报到。所有这些都不重要,甚至前来忏悔的Briony也不重要。重要的这个场景,它是如此最大限度的满足了我对于幸福的想象。我深信它也满足了Cecilia和Robbie对于幸福的想象。甚至满足了Briony对于幸福的想象。

    因为,它确实只是Briony想象出来的。

    在她风烛残年的时候,她终于写完了这本书。她说,我并没有找姐姐去忏悔。这是我编造的。他们并没有生活在一起,那也是我编造出来的。Robbie在1940年6月死于败血症,就在敦刻尔克大撤退的前一天晚上。我也一直没有得到Cecilia的原谅。因为1940年5月,她也死了。她和其他流离失所的人一起睡在地下通道里,一颗炸弹炸爆了附近的水管。我想象我去忏悔了,我们三人相遇了。我想象他们是幸福的。这并非出于逃避,抑或懦弱。而是出于……人性的善意。我……我给了他们幸福。

    从我知道那个幸福的场景是伪造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哭了。我只是不能接受。她对他说:我会等你回来。Come back, come back to me. 而他对她说:The story can resume. I will return,find you, love you, marry you, and live without shame. 所以经过那样漫长的等待,他回来了。他们在一起。即便是她住的公寓很破旧,女房东大声而凶恶地喊她的名字;即便是她屋里的陈设很脏乱,而她头发凌乱,衣着邋遢;即便是他穿着睡衣醒来,迷迷糊糊地走到卧室外面去上厕所;即便他只是暂时停留几天,不久要再次回到军队去报到。可是,这些即便都不存在。二楼上,风把窗帘吹起一个角,Cecilia在窗边吻着Robbie,这样的情景好得让人想掉眼泪。可是,它依然不存在。存在的只是Robbie睁着眼睛,死在泥地上,手里攥着爱人的信和照片,而同行的战友用一张毡子覆上他的脸。存在的只是Cecilia睡在地下通道的人群中间,她突然坐起身子,睁大眼睛,凝神望着远方,而在通道的入口处,洪水正铺天盖地的淹过来,不久她就会静静地漂浮在水里。

    这就彻底摧毁了我所钟爱的幸福场景。这就彻底摧毁了幸福。这就彻底摧毁了我。这部电影,它并不关乎战争,它只关乎人性。而我甚至连人性都不看重。我只看重,在那样长久的等待后,他可否回到她身边,可否过那样家常而完美的生活。如果梦想都不能实现,等待都没有结果,幸福都不会到来,就难怪我会哭。因为这不是简单的战争,或人性,或命运无常。

    这简直是此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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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esponses to “《赎罪》”

  1. vic says:

    此恨绵绵无绝期。

  2. vic says:

    此恨绵绵无绝期。

  3. BlogBus says:

    引用地址:
    arielfairy,您的该篇日志已经被推荐到场记频道,请点击pindao.blogbus.com查看。

    感谢您对BlogBus的支持!

  4. BlogBus s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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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arielfairy says:

    好啦……说的像方逸轩一样,哈哈哈哈^_^

  6. arielfairy says:

    好啦……说的像方逸轩一样,哈哈哈哈^_^

  7. toki says:

    你听着 爱人 即便东南打仗 西北民变 即便大洋阻隔 一贫如洗 我也会回到你身边 陪着你 吻你 过家常的生活 抓住那些片断的幸福 对命运微笑 我爱你 我的一切 我的我

  8. toki says:

    你听着 爱人 即便东南打仗 西北民变 即便大洋阻隔 一贫如洗 我也会回到你身边 陪着你 吻你 过家常的生活 抓住那些片断的幸福 对命运微笑 我爱你 我的一切 我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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